李卓（化名）最近很恼火。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因为电竞博彩输掉了近8万元。
30岁的李卓是个资深电竞迷，也是资深博彩迷。2020年初疫情的暴发，导致包括欧冠、英超、西甲以及NBA等大批传统体育赛事纷纷暂停。“无球可赌”的李卓意外发现自己经常玩的博彩平台里突然新增了“电竞赛事”项目。
和传统体育不同，尽管电竞赛事同样受疫情影响无法线下比赛，但多项赛事选择了线上比赛。在这一特殊时期，电竞自然成为各个博彩平台吸引赌徒的不二之选。
新京报记者近日调查发现，博彩正逐渐渗透于电竞行业。植入电竞赛事的博彩平台以高回报为诱导，在小代的推广下以传销般层层发展迅速扩散于玩家当中，其中甚至包括职业电竞俱乐部选手。
李卓知道自己越陷越深，也想过要抽离赌博，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刹不住车”了。
微博、贴吧成电竞博彩推广重灾区
有“一对一”服务“玩什么都能提供”
4月27日，记者在微博、贴吧以及赛事直播间等平台上搜索发现，电竞博彩平台的广告几乎无孔不入。不少平台小庄不断发出“实力保证”、“绝对红单”等噱头，卖力地宣传着各个博彩App。
记者登录这些平台后看到，其首页处大多有电竞博彩的版块。英雄联盟、DOTA2、反恐精英等当下热门赛事被分门别类地罗列在版块上。平台还不时就当天所进行的比赛队伍资料、胜负关系、比赛时间以及赔率等相关数据向客户进行推送。值得注意的是，平台所涉及的赛事不仅有中国区的比赛，韩国赛区、欧美赛区的比赛同样位列其中。
以当天一场英雄联盟比赛为例，其玩法和传统赌球玩法相似，玩家除了根据双方赔率进行胜负关系下注外，还能就每局比赛进程中“谁率先击杀对方”、“谁拿第一条小龙”以及比赛时长、双方击杀总人数等诸多选项进行下注。
“最近这段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博彩平台将触角延伸进电竞领域。”4月27日，电竞行业观察者马静告诉记者，“一方面源于电竞赛事越发正规化，每天都有数十场不同项目的比赛。另一方面则是传统体育的停赛导致赌徒‘无球可赌’。巨大的赌资进入市场让各个博彩平台开始押注电竞领域，甚至为了留住玩家特意制定出各种五花八门的服务。”
4月24日，记者联系上一个电竞博彩小代魏飞（化名），在听到记者号称自己每天都会花费上万元赌资后，热情地表示能提供“一对一”服务。
所谓“一对一”，即不通过平台，直接由对方单点进行博彩服务。玩家除了能下注平台上所提供的所有玩法外，还能额外提供更多的赌博项目。对方按照赛前、赛中两个时间段提供服务。在正式比赛前，玩家可就双方选边、所选英雄等选项押注，在比赛中更不受平台“赛中停止下注”的时间约束，临时想到马上下注也能实现。
“单场单注最低金额100元、最高1万元，你想玩什么我们都能提供。”魏飞称，“赔率则是按照1:1进行支付。赌资直接在微信里交易，只要结果出现，马上转账。”
5万元可速成博彩平台
玩家不是没担心被骗
“如今除了传统综合性体育赛事博彩平台外，也产生了很多仅针对电竞赛事的平台。通常这些平台背后的团队并不成熟。但为了快速拉拢客户，往往会简单制作出一个博彩页面后迅速上线。以免耽误研发App平台时，客户被其他平台抢走。”一位接近博彩行业的圈内人士告诉记者。
4月22日，记者以玩家身份联系上一位博彩小代，对方简单咨询来意后，立刻热情地发来当天比赛双方的赔率以及赛事预测，同时将记者拉进一个名为“LPL电竞俱乐部”的微信群。
在这个微信群中，不少玩家正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赛事，以及互相交流押注的情况。群管理人员则不时发布下注玩法推荐。同时表示要想得到更为详细的荐彩方案则需要私信索取。
记者联系上该管理人员索取荐彩方案时，对方并未立即提供。而是向记者发来一个网站链接，表示必须在其代理的平台上注册及下注才有资格获得方案。
按照其指示点击链接后，记者发现这并不是博彩平台，而是一个简单的H5页面，整体显得极为简陋。当记者提出为何是H5页面并质疑其是否靠谱时，其解释称这仅是个过渡产品，App平台正在开发即将上线。平台绝对安全，不可能骗你那点小钱。”
“一款功能简单的博彩App仅需要一周时间就能开发出来，费用也就5万-10万元。”上述从业者说，“反正玩家也不知情，随便平台运营者怎么吹嘘。”
这种粗制滥造的博彩页面存在诸多漏洞。群里多位玩家对提现提出质疑，有玩家称这一H5页面内根本没有“提现”的选项，这代表即使赢的再多也无法及时提款。尽管对方解释称提现需要向小代发出截图后由其返款，以及银行返现需要时间等，但仍有不少玩家因为迟迟未看到返款而对其可靠性提出质疑。
“很难说清楚这些平台是否可靠，甚至不排除就是个人博彩组织。”一位此前曾沉迷博彩的玩家告诉记者，“说不准一旦获利的玩家过多以及平台需要支付的金额过大，小代直接拉黑群友，解散博彩群都有可能。”
金字塔式拉人头
提成最高返利20%
为了能拉到更多的玩家，不少博彩平台还以“层层返利”的方式拉拢玩家担任其小代下线。
4月24日，一家博彩平台小代关飞（化名）就邀请记者担任其下线——只需要每天在关飞手中下注超过5000元的金额即可。
“根据你每天提供的参赌流水账单，给予5%~20%的抽成。只要是经你手所收到的赌注，都能直接扣除提成再上缴。”关飞说，“当代理比纯玩家划算多了，得到返利后不仅能自己玩，还能赚上一笔。只要身边有朋友不断下注，就能一直获得抽成。”
一位此前曾组织过集中下注的玩家告诉记者，通常活跃于微博、贴吧等散发广告的人员正是平台小代，他们将玩家引流至聊天群后，再每天以荐彩的方式负责拉人去平台下注。而平台则会按照玩家每天所充值的金钱总额给予其不同的返利。
以记者所加入的“LPL电竞俱乐部”为例，这个150人的群内每日活跃用户约有50人。如果按每天3场英雄联盟比赛计算，这50人每场投资300元，每天流水将达到4.5万元。而以代理能从中得到20%返利计算的话，每天轻松到手9000元。
这只是其中一个群为平台带来的流水。记者了解到，通常一个博彩平台旗下有数十个小代在类似的群里拉拢玩家，这意味着平台每天的流水能达到数十甚至上百万元。
“除了下单量外，拉拢到新人还能得到额外奖励。”关飞称，“平台每天会跟踪你的下单量，达到一定数量后能够进入平台VIP群。”但关飞也坦言，按照规定，记者获得的返利必须向他上缴10%。“下线都需要上缴部分返利钱给上级。你也可以邀请朋友当你的下级代理，只要发展得好，你也能额外获得更高的返利。”
监管重拳下当前博彩平台屡屡被禁，当记者质疑安全等问题时，关飞则称平台注册地都在海外，且持有合法牌照，被查到的概率较小。
“如今很多涉赌的博彩平台尽管都集中在内地市场活动，但为了‘安全’，注册地基本都在海外。”马静告诉记者，“这种注册地和主营业地两地分离的模式，能让平台规避一些政策风险。即使被查也只是内地推广人员等外层人员，服务器以及核心人员较难受到波及。”
据此前媒体报道，亚洲大量的网络赌博公司和服务器设在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家，尽管此类境外注册的博彩平台在国内时常因为受到举报而被封禁，但由于平台在海外，打击难度较大。
4月27日，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付建律师告诉记者，尽管平台注册地不在内地，但“只要是在中国境内进行商业活动，肯定是要接受相关部门的监督和管理，这也是‘属地管辖’的表现。”
有电竞战队队员涉赌
玩家：输了这么多，退出就没有翻本的机会
“如同传统体育赛事被博彩渗入，电竞行业如今也出现类似情况。”4月27日，一位电竞从业者告诉记者，因涉嫌博彩而被曝光处罚的电竞赛事在全球市场屡有发生，“如今电竞市场收入不平衡，导致很多小俱乐部选手为了盈利铤而走险。”
2020年3月，英雄联盟赛事知名俱乐部RW战队队员王湘被曝出其在参加2020年LPL春季赛期间存在严重违纪及违规行为，一时间登上了热搜榜首位。随后，英雄联盟官方迅速作出调查并发布公告称，王湘参与“非法组织的有关英雄联盟赛事的投注并从中获利”，以及“意图影响比赛公平性的行为获取不当利益”，违反了《2020赛季英雄联盟职业联赛比赛规则》相关规定，对其作出全球禁赛2年以及不可在直播平台进行任何英雄联盟直播的处罚。对其所在俱乐部则处以300万元人民币的罚款。
这不是英雄联盟赛事第一次爆出选手涉嫌博彩的案例。早在2019年6月，LGD俱乐部宣布旗下选手向人杰等存在参与、提供信息和协助他人实行影响公平竞技的不当行为等违规行为，而被俱乐部除名。
“电竞选手收入通常由工资、赛事奖金和直播等商业费用所组成，但无论粉丝还是赞助商资源都更集中在知名俱乐部和选手身上。”上述从业者表示，“这使得中小俱乐部的选手只能依靠基本薪酬，而对于职业生涯仅短短几年时间，且年龄尚小的年轻人而言，不排除因为心理失衡而通过类似手段获取利益。”
记者了解到，英雄联盟官方曾在2018年做出“只要注册过的职业选手每个月的最低薪酬为一万元”的规定。但实际上包括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等职业赛事中选手之间收入差距巨大。
有媒体报道称，阿里体育WESG赛事负责人曾表示现在电竞比赛确实存在选手打假赛押自己“菠菜”（博彩）的行为。“很多二三线电竞战队不靠奖金，不靠工资，就指望着盘口盈利。”
“经常听到小代说有稳赚不赔的内幕消息，但总是真假难辨。”4月27日，李卓往平台里再次充值5000元，尽管知道自己越陷越深，但他觉得已“刹不住车”了，“已经输了这么多，现在退出就没翻本的机会。有时候会希望要不将平台全部封了，至少能还比赛一个清净。”
新京报记者 覃澈 编辑 李薇佳 校对 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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