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沉静多日的派出所警车这两天在兰庙镇的唯一一条大街上开始频繁地出现。警灯闪烁,警笛“呜-哇-呜—哇”地响着,搞得小镇上的小商小贩和赶集的农民人心慌慌;尤其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偷鸡摸狗的,打牌赌博的,打架斗殴的家伙,这几天已经销声匿了。据他们系统内部灵动人士暗地通报:所长被盗,地动山摇;风声正紧,形势不妙!该躲就躲,该跑就跑!
这天,天阴沉沉的,天空中骤然飘下冷冷的霏霏细雨。警车出现已经是第三天了,这天是全镇拉网式大排查。
派出所副所长张警官带领几位部下,开着警灯闪烁的派出所唯一一部警车,一大早,开始对小镇门店挨家挨户地大排查。他们先来到街最东头一家卖烟酒副食的门店;张副所长身着黑色发亮的雪豹皮衣,他身材一米六左右,瘦猴似的,镰刀似的蜡黄脸,一双滴溜溜地不停转动的黑眼珠;如果六小灵童知道有这么一位特型人物,一定收其为关门弟子。老李头刚开门,就碰见这阵式,好家伙!老李头虽然长得身高马大,胖得像黑狗熊似的,可见了这场面,吓得睡眼惺迷离的大眼睛瞪得铜铃似的。老李头五十多岁,在这个小镇上也开店二十多年了,还从没有派出所找他的事。这幅场景好像动画片熊出没的光头强持枪来到熊大、熊二家,不过张所可是留有一头美丽的男式长发。张副所长一脸疲倦无奈地微笑着仰面向老李头打招呼:“老李呀,我们是来询问你一点事情,你如实告诉我们,没有其他的,别担心!”
老李头一听,慌忙折进柜台里,手有点哆嗦着弯腰拿一盒软包大中华;这是店里最好的香烟了,六十多块呢。老李头平时都是抽十元一包的就算奢侈了,就是他亲爹来也绝对不舍得拿这么高档次的烟!换句话说,对政府领导来说,拿孬烟,人家还不接呢,这点,老李头还是懂得的。他在镇上也混了几十年了,又不是乡下种地的土里土气的乡巴佬。老李头一面有点心疼,一面又为自己的精明而感到自豪。
他把烟毫不犹豫地拆开,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们每人一根。很庆幸,只有张副所长抽烟,其他部下都不抽。老李头还是抽自己兜里的五元一盒的烟,他精明地望望张副所长,吃吃笑着说:“抽了几十年这牌子的烟了,其他再好,也抽不惯。”
张副所长猛吸一口“大中华”,口鼻窜出一股袅袅的青烟,然后慢悠悠地说:“老李,客套话不说了,今天任务紧,我们开始问你正事了”
“张所,--啥事?我老老实实的,没有做啥--事呀?”老李头的心提到嗓子眼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我问你,前天你看见或者了解到在下午十二点到三点左右,这个时间段有谁到派出所吗?”张警官职业性的严肃地问老李头,镰刀似蜡黄的脸扭向身后的一位二十来岁,白净国字脸、浓眉大眼,戴黑框近视眼镜的高个子帅气的警官,叫他开始做笔录,“小李,开始给李老板做笔录。”
“真的,张所,我--我--我没干--干--啥,店里卖的没有--假--假货。”一听做笔录,老李头以为自己摊上了什么大事,他那大冬瓜似的脑袋开始紧张地晃悠起来,圆圆的锅灰色的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说话也更加结巴了。
张所为老李的莫须有的紧张“嘿嘿”笑了起来,安慰老李说:“不要紧张,这是询问你一点事情,又不是你犯事了;要是你犯事,早把你叫到所里了”
老李听了这话,如吃了定心神药,立即不紧张了,也呵呵一笑,瓮声瓮气的大胆地说:“我以为我卖了啥假货哩,上面派人来查我呢。”
“是这样的,实话告诉你,你要保密,不能给任何人说。”张所一脸神秘地叮咛老李头,木棍似的脖子一扭,示意趴在柜台上的那位做记录的帅气警官小李开始正式做笔记。
他接着不好意思地说:“前天上午,也就是10月10日上午12点之后发生的事情,赖所长的办公室被盗了,丢失很多现金,你在这个时间段,在干什么?你到过镇政府吗?”
“那天我没有去,一般你们内部招待所需要我送好酒好烟了,我过去送给管伙食的老油头;你们管账的打个条子,我就走了。”老李头一脸惊愕,心里暗暗嘀咕:他妈的,谁吃了豹子胆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派出所,而且是偷一把手赖所长的钱!妈呀!这个人简直不是一般的人,是神!一般的小偷,不要说到派出所偷所长的钱了,就是走到派出所门口,就吓得浑身哆嗦!吓得半死不活!
“那好吧,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有半点假话,你要负法律责任!我们先走,不打搅你了。”张副所长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硬硬地说。
老李头慌忙起身拿那盒刚拆开抽一支的大中华香烟,弯腰弓背着往张所油黑发亮的皮衣兜里装,黑狗熊似的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放心,张所;街上谁不知道我老李实性。”
张副所长猴子似的猫下腰,往后躲闪一步,不叫老李头装那盒烟;怎奈老李头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着张所的手,死死不放、死缠硬塞;张所只有不好意思的笑纳了。
张所这帮人走后,老李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忐忑的心,稍微有点平静。心想,妈呀,吓我一大跳,以为是来察假烟假酒呢!他幸灾乐祸地哼起小曲来,又折进柜台一望,猛拍大腿,惊叫一声:“俺地娘呀,我刚才拿的那盒软包中华是假烟!又送给张所了,我的天呀!张所知道了,这可要我的老命呀!这可怎么办?!”
他女人从后院进来,听老李惊恐万状地讲述刚才惊心动魄的事情,并且拿错了烟,给张所送了一盒假烟。他婆娘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她镇定地说:“不用怕,老张是副职,不当家的人。一年也吸不了几盒中华烟,他根本不知道。要是送给赖所长,那肯定事儿闹大了。”
老李头听了老婆的一番高见的宽慰,那颗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开始和老婆一块冒小雨往门店前面棚子里摆货摊。
张所带领的人马开始下一家门店的排查;从东到西,很快排查几十家了,仍然是一个结果:不知道!
可是街上的生意人倒是东家窜西家,西家来东家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掩嘴偷笑,小偷实在技术高超!所长的钱包被盗,这真是老鼠吃猫,胆大艺高!街上的人也纷纷揣测;一般的小偷小摸的绝对不敢到派出所偷所长的钱,而且还是大白天。就是借给他个豹子胆,他也绝对不敢!他们内部人员更加不敢,赖所长的暴躁脾气,令他们闻风丧胆,除非他们的小命不想要了。大家推测来推测去,一般认为除非是街二队的傻福,别的人干不了这个事情。可是现在没有证据,也不能把罪证赖到一个缺根筋
的老光棍身上。
二
傻福何许人也?他有时迁的技术,武松的豹子胆?非也!慢慢说下傻福的一些点点滴滴的事情。
傻福是兰庙镇二队的人,也算是街上本地人士。五岁的时候,不知道得个什么病,高烧几天,把脑里面的充满智慧的那根筋烧没了。慢慢大一点的时候,跟着母亲后面一见人就痴痴呆呆地傻笑;那个年代,医学不发达,他娘带他去县城瞧了几次,也是无果而终。他爹给他取了个好的名字:留福,意思是留着福气。可是他的福气并没有留着,本来机灵聪明、活泼乱蹦的孩子,高烧之后,人却变傻了,小镇的人从此以后都叫他傻福。在他九岁那年,他娘又有一个儿子,取名得福。可是得福也没有得到啥福;在得福
出生的第二年,他爹却得不治之症,撇下这群孤儿寡母,溘然长逝了。他娘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弟兄两个拉扯大,一直没有再嫁人。给得福娶了媳妇后,第二年被得福媳妇活活气死了。因为得福的媳妇是个尖酸刻薄、得礼不饶人的泼辣妖媚女人。过门第二年,老嫌留福傻里傻气,吃得多,干的少。嫌得福的娘干的少,不懂伺候她、关爱她。她倒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薄嘴唇涂得像刚吃过小羊的狼似的,老吓人。得福是个实诚木讷之人,只知道干活,不懂如何调理媳妇;看着媳妇的无理取闹,蛮不讲理,他干着急也拿
她没有办法。就这样,他娘在一次和得福媳妇吵了架后,气急攻心,卧床而死。
他娘下葬后第二天,傻福也被得福媳妇赶出了家门。还好,他娘还给他撇三间砖瓦结构的破旧老瓦房,有个栖身之地,傻福便另立门户了。傻福也不是真正的全傻,懂得点人情世故,知道干活。给别人干活挺卖力,只要管他顿饱饭,给他一包烟抽,半斤烧酒。他感动得给你可以干两天苦活、脏活,不要一分钱。但是,他自己的二亩地,无偿地给了得福。傻福个子不高,一米六多的中等身材,瘦得像木棍似的,面黄肌瘦的脸颊上也脏得令人目不忍睹,头花乱缝缝的,像个鸟巢似的。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总是
呆呆地、茫然地望着你,望人的时候,还总是吃吃的傻笑,衣服似乎有一年没有洗过了。漂亮姑娘、俊俏小媳妇见了傻福,不是扭头就跑,就是躲他十米开外。因为他一望见这些漂亮年轻的异性,无神茫然的眼睛,就像黑夜的宝石,骤然灼灼闪光。夜晚爱哭闹的小孩,做母亲的总是拿傻福吓唬他们:别哭了,再哭傻福把你拉走;这时,小孩哭声往往会戛然而止。
傻福在小镇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名人,可以说家喻户晓,闻名遐迩,知名度盖过镇政府任何领导,和现在演艺界的范冰冰一样红得发紫。傻福给人的情怀叫人又爱又恨。爱的方面是,傻福不计代价地干些普通人不愿意干的又脏又苦又累的活;比如挑大粪、挖菜地、搬砖头,拉坷垃等活。找傻福干这些活,需要提前预约;因为小镇需要他的人实在太多啦!正如红得发紫的明星去哪演出或者出席什么发布会,不提前预约,拿钱也没你的事!
恨的方面就是傻福有时候爱偷,身子太脏。他从来不开火做饭,整天在别人家屋山头喝得醉醺醺的。因为傻福干完活,主人总是拿一个多年不用的旧盆或者大碗,给他盛一碗连肉菜带饭,掂喝剩的半斤白酒,给他往厨房外或者堂屋屋山头墙边,放一个凳子,让他独自喝酒吃肉。傻福实在太脏了,没法在主人家堂屋坐下吃饭。但有时候遇上阴雨连绵的天气,傻福可能要失业几天;这几天是最难熬的。因此,街上的人老抱怨:黄瓜少了,西瓜不熟就被偷了,甚至青菜叶也被人拔走了。毫无疑问,大家都知道是傻福干的,拿他没办法!更令人可恨的是,有时候外面晒个什么干菜、红薯干什么的,也神秘地消失过;这些,有时候是防不胜防的,因为傻福的时间你把握不了。有时候,他好像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光顾你家门前。傻福一般都是顺手牵羊;不过,破门而入的事情,傻福还真没人反映过是他干的。
张副所长带领随从,来到街东头的永旺熟食店,得到了重大线索!这个线索,对于已经疲于奔波了几天的体力瘦小单薄的张警官来说,不次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的令人惊喜!四十来岁,中等身材,满面油光,白白胖胖的永旺告诉张警官,这两天傻福来店里卖了几只烧鸡、卤鸭、猪蹄还有几瓶好白酒。傻福给他的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而且零钱不叫找了,傻福一共在他那花了七百。一贫如洗的傻福好像突然摸彩票中了头等大奖,一下发迹了,而且变得大有中国首富马云的豪爽气概。
张副所长惊喜之余,严肃地告诉永旺:“傻福收入和开支严重不符,有重大作案嫌疑!如果确定是傻福偷的,你也涉嫌窝赃!”
“我的妈呀!这--这--这怎么回事?我问他那来的钱,他只是傻傻的笑,我那知道是偷的呢?”永旺一听张警官的话,如同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冷得哆哆嗦嗦。也如同谁照后脑勺打了一下闷棍!头晕晕的要扑地而倒。
张副所长立即作出英明决定,让永旺带路,搜捕傻福的家!于是,永旺和张所长他们都上了警车,本来警车坐他们几个就有点挤,再塞个永旺,挤的苦不堪言!没办法,张警官为了出兵神速,快点把罪犯捉拿归案!也好给赖所一个完美的交代!
傻福的家离这很近,就在街南头靠菜地的那三间摇摇欲坠的破旧瓦房就是傻福的乡村“别墅”。警车鸣笛闪烁,一路狂奔,很快来到傻福的“别墅”。张所长马上部署兵力,小李和小赵负责外围,防止罪犯逃跑。永旺带头先敲门喊傻福,然后由小葛负责扑过去把傻福就地带上手铐!
部署完毕,张所拔出腰间的手枪,双手紧握;永旺吓得浑身筛糠似的,虽说他杀生无数,可那毕竟是些鸡、鸭、狗之类的家禽畜生。这次亲眼目睹了如电视上的警匪大片似的真实场景,不免有点头晕腿软了。
永旺看傻福的黑黢黢的破木门紧紧闭着,知道这家伙吃饱喝足了,肯定在家睡午觉!他哆哆嗦嗦地来到门口,他倒不是害怕傻福,就是他一个人的能力,就能对付两个傻福。何况还有几位年轻力壮的干警呢,再说张所手里还紧握个铁家伙呢。关键害怕的确是傻福偷的,傻福用赃款卖了他的卤肉和酒,张所说可以犯窝赃罪呀!我的妈呀,越想越叫人害怕!
“砰-砰-,”永旺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又亲昵地拖长腔调喊:“福--,福呀--,在睡觉吗?我给你送点卤肉来了。”
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应,门里面倒是传来均匀轻微的鼾声,永旺明白了,这家伙肯定在睡觉。永旺扭头望望张警官,张警官朝永旺努努嘴,使了个眼色,永旺会意了。永旺抬起右脚,“嘭”的一声,把两扇黑迹斑斑的破木门跺开。张所一个健步,跨入门里面,小葛也奋勇当先进入门内。永旺他们三个看到赤身裸体的傻福在堂屋当门的破竹席上酣然入睡!旁边有没啃完的烧鸡和猪蹄,还有半瓶白酒在挨着头,地下到处扔的是带着很多肉的骨头。看来这家伙是喝醉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还是香甜地入睡。
负责外围的小李和小赵也进来了,他们在傻福的“别墅”里到处搜查这笔钱!不用翻箱倒柜,本来傻福的屋内空空无也。大家认真的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钞票!凭傻福的智商,不可能把钱埋到地下。看来必须把傻福搞醒,来询问他了。永旺弯腰“啪”的一记耳光,把傻福打醒了。傻福呆呆地望了望这群人,他吓得更傻了。
“起来!找你的衣服穿上!”张所声色俱厉地告诫傻福。
傻福慢腾腾地坐起来,摸身子底下的裤子和破布衫,胡乱地套在身上。
永旺温和地问傻福:“傻福,你告诉我,你这两天卖肉卖酒的钱是谁给你的?”
“拿派出所的。”傻福挠了挠乱哄哄的鸟巢似的干枯褐黄色头发,然后囔声囔气地说。
永旺听了,头一下子晕了,双腿一软,“噗咚”一声倒在傻福的破竹席上。几位干警慌了手脚,一边给傻福带手铐;一边蹲下给永旺捏鼻子上的人中,永旺慢慢苏醒过来。张副所长安排先带傻福到派出所,再送永旺回家休息。
傻福被带到派出所审讯室,被拷在一张小铁床的腿上。警车折回去把永旺送回到店里;永旺的女人吓得拿一包熟牛肉,就往干警手里塞。
审讯连夜进行,主审还是有张副所长负责。张所换上一身警服,并且腰里皮带上别着一把手枪,这时候咱们的张警官到有点威严神武的模样;他身旁站着身穿警服的威猛高大的年轻人小葛,所里帅气的笔杆子小李趴在主审桌的一头负责做笔录。
“请你说,前天什么时间来派出所的?是谁指使你来的?”张所威严地问傻福。
傻福一只手被拷在小床的铁腿上,身子卷缩在小床的旁边。他白了一眼张所,木讷地摇摇头。
“你到底说不说?!”张所显然有点发怒了;站在一边的小葛跨前一步,“啪”的一声给傻福一记耳光。
“再不说,小心你的狗命!”小葛用一根指头指着傻福的脑门。
傻福脏兮兮的右脸颊上一片红里透紫,傻福“嗷、嗷”凄厉地叫了两声,开始喃喃地回答问题。
“我饿了,想到派出所给做饭的老油头找个馍吃。来的时候,--看所里没有人,就看到屋里柜门里有个黑袋子,里面有钱就拿了……”傻福呐呐地如实回答。
张副所心里如释重负,江洋大盗终于浮出水面,并且很快缉拿归案;接着温和地问:“你的钱花哪儿了--?”
“我买永旺的肉了,也买了酒,--给得福的媳妇买了一包肉,剩下的钱在黑袋子里放着。”傻福一只手摸红紫的脸颊,一只手难受地挣扎着。
“我们搜查你屋里,没有发现这个袋子和钱。”张所接着问。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得福的媳妇来过,不知道她拿没拿。--反正我在外面搞的东西,她都过来拿回家了。”傻福毫不隐瞒地说出了事实真相。
“得福在家吗?得福媳妇也在家吗?”张副所长心情有点快乐了,事情进展得出乎预料。
“得福在南方打工,他媳妇和小孩在家。”傻福木然地回答。张副所长明白了所有一切,这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了。
三
绵绵秋雨已经停止了,夜晚有点冷。
张所悠然地往木椅子后面仰了一下,从兜里摸出那盒中华香烟,抽出一根,拿出桌子上的火机,“啪”地点燃,猛吸一口,似乎很过瘾很惬意。
张所从嘴里拔出一明一暗的燃着的香烟,马上命令小李和小赵把得福媳妇带过来审讯,要马上找到钱放在哪儿。小李和小赵走后,张副所边抽烟边得意地暗想:这可不是小数目,五万元呢。赖所明天过来,这个案子办得完美无瑕。听说赖所马上要调到县局任副局长呢,不久我就转正了。再说,到时候赖局提拔一下,说不定我也可以调局里任个刑警大队长呢。必须今晚审查结束,并且找到赃款。
小李和小赵开着警车,只闪烁警灯,没有开警笛。夜深人静,不能扰民。很快,他们来到街南头得福家。因为他们负责这个片区,有时候经常过来,因此谁住哪儿都了如指掌。
他们把警车停在靠得福家西边的小巷水泥路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得福家门前。刚到门前,他们听见屋里面有女人的娇喘声和男人粗重的嗷嗷声,结伴而来的是床的吱吱呀呀的欢唱声。这两个小伙子明白了屋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不禁面红心跳。小李轻声对小赵说:“这个女人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妖道道的,得福又不在家,我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小赵“嘘”了一声,用手半掩着嘴小声说:“现在破门而入,还是敲门等他们穿好衣服?”小李脸烧得烫人,毕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小李平静一下狂跳的心脏,并幽默的喃喃地说:“现在都是和谐社会了,咱先敲门,等人家穿好衣服,再进去。”
“嘭-嘭-”两声叩门声,打乱了屋内和谐的嗷嗷声和喘息声。
“他娘的,谁呀?深更半夜还来打们?”里面传来了一位熟悉的男人的叫骂声。
他们俩个很熟悉这个声音,但是现在不能辨别出是谁的;但是,肯定不是得福,因为得福秋收之后,就到南方打工去了。
“派出所的,请穿好衣服,配合我们的检查!”小赵声音洪亮地透过门缝往里喊。只听见里面慌乱的窸窸窣窣地穿衣声,和一个女人惊恐地埋怨声:“你个死东西,给你说等几天再来;你偏偏不听,出事了有你好看的。”
“没事,天大的事有我呢;书记还怕我三分呢,何况这些狗蛋孩子!”一个男人不服气地安慰女人。
里面“咔嚓”一下,灯亮了。只听见“嚓嚓”的脚步声向门这边移来,随后,“吱-扭”一声,门开了。
只见得福的女人一头乱哄哄的长发,半掩着红扑扑的粉色脸颊,一双色欲迷离的小眼睛,半睁半闭。穿一件粉红色丝绸睡衣,露出两个雪白的性感娇嫩的胳膊。超短的睡衣下面裸露出两条白嫩丰腴的大腿,拖拉着一双毛绒绒的布拖鞋;这幅打扮,叫所有成熟男人看了都心跳脸热。
他们两个进屋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兰庙镇的“街头”,兰庙村的老支书长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他五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圆胖脸整天红油油的,两只小眼睛,一见人就眯细着笑,啤酒肚像怀孕七八个月的妇女,人称“弥来佛”。这时的“弥来佛”已经没有往日白天的威风和“街头”的傲慢,上身的毛呢褂子有两个扣子也扣错了,褂子一边高一边低。他埋头抽烟,也不搭理小李和小赵。到还是小李和小赵先笑嘻嘻的给他打招呼,小赵面带笑容地说:“李叔,你不冷吧。”
“这大半夜的你们办啥鸡巴案呀?!都是平头百姓有啥好查的!”长根猛吸一口烟,气呼呼地说。
“李叔,你不是不知道,前天赖所的钱被盗了;查了几天了,是傻福偷的,现在已经把傻福抓到派出所了,傻福说得福媳妇拿钱了。因此,张副所叫我们来带得福媳妇到所里审讯。”小李温文尔雅地说。
“放他娘八辈祖宗的屁!一个傻吊知道啥呀--,我根本没有去过他屋里!更不用说拿钱了!”得福女人一听,立即蹦了起来,破口大骂。
小赵声色俱厉地说:“我们是以事实为依据,不是你说没拿就没拿了,走吧到派出所一趟!”
得福女人想出门溜走,小赵一把抓着她的手,小李连推带揾地把她带上警车。小赵和小李同时想:他们是执行公务,这个李支书,平时在街上道貌岸然,是镇政府领导的红
人,说起来话口口是道,党性原则一说一大套;原来却是个肮脏的两面三刀的老色鬼。
警车呜呜着很快驶进了派出所大院。小赵和小李把得福女人带进审讯室。一进门,得福女人看见被拷在铁床腿上的傻福,便又发疯似的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还不快死的傻吊,--驴日的,--我日你八辈主奶奶,--你偷了钱,还赖我身上。”得福女人一边骂,一边跨步上前,飞脚要踢卷缩一团的傻福。
张副所有点困了,眼睛眯成一条缝;被得福女人一声叫骂,仿佛吸了鸦片,精神又兴奋起来。
“坐下说事,不要吵吵,这是派出所,不是你家里。”张副所威严地吼了一声。得福女人霎时平静下来,小赵给她搬椅子叫她坐下。
“傻福给你买一包卤肉了吗?”张副所又开始审讯了。小李接着坐到之前坐的位置开始记笔录。
“买--,没--买。”她支支吾吾地说。“到底买还是没有买?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要实话实说,既然我们叫你来,就是掌握了你的证据!”张副所审讯技术相当的老练,不愧从警多年。
“我买了给你送过去了,你吃了了,还到我屋里又来拿。”傻福在一边死死地证着。得福的女人“哇”地一声哭起来,她原本想狡辩的心里防线彻底地崩溃了。
“啪”地一声,张副所猛拍一下桌子,正在哽哽咽咽哭的得福女人,吓得也不哭了,倒是吓得傻福浑身颤抖不止,更加卷缩一团了。
“实话说出钱在哪儿?,你拿了多少?瞒报是要判刑的!”张副所声音铿锵有力,势若雷霆。
得福女人停止了哭声,心里呯呯乱跳,她知道纸里包不着火,有这个傻吊在这儿,不说是不行的。
“在孩子睡的那屋的麦缸里。”这个女人慢慢的平静地说出了。
张副所两眼生辉,镰刀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多少钱你知道吗?”张副所又紧紧地追问。
“四万九千三,我没有动一分。我也不知道傻福在哪儿搞的,只是想替他保管。”得福女人还在为自己推脱辩护。
“小李、小赵带她过去把钱拿过来,没你的事了。回去不能告诉任何人,明天不准外出,所里有事情了随时叫你过来。”张所吩咐他们过去取钱并告诫得福女人。
这个女人一听没事情了,激动地瞟了张所一眼,媚声媚气地说:“谢谢张所的宽宏大量,有空过去坐坐。”
小葛坐到傻福旁边的小床上,防止发生意外。小赵和小李带这个女人坐上警车,又往得福家去拿钱了。到家的时候,长根支书早已没见了踪影。屋里只有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在床上酣然入睡。得福女人在麦缸抖抖索索拿出了那个黑袋子,打开一看,还是四捆崭新的没动,另外有一叠散乱的钞票。小李和小赵分别点了数量,和她说的对上了,就拎起黑袋子跨出门外,钻进小车,很快来到派出所。
张福所长看了黑袋子的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他知道这是前几天小王庄打架的一起刑事案件中,那个把别人打成重伤的老王的儿子跑了;前天看到老王提了个和这黑袋子一模一样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到赖所长办公室。肯定是老王送的,可能赖所还没有来得及存放;因为镇里拆迁征用土地,派出所全体干警帮了大忙,前天镇党委书记亲自晏请了所里全体人员,所里人都去到街上的喜盈门大酒店和领导吃饭去了。所里一时没人,被这个傻小子得空顺手牵羊拿了去。
张副所从沉思中回过来神来,满意地一笑,若有所思地对小李和小赵说:“你们又立新功了,人赃俱获;明天等赖所从城里来了表扬你们,今天都先休息吧。”
他们都疲倦地回到各自的宿舍,胡乱洗了一下,满意地呼呼睡去。唯有我们的傻福还在被手铐紧紧铐着,在寒冷的秋夜,瑟瑟发抖。
四
第二天,秋风瑟瑟,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兰庙小镇亦如以前一样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摆摊的小贩慌慌忙忙。赖所这三天一直呆在县城的家里,足不出户。一个派出所发生被盗事件,而且是在派出所内被盗,叫他如何面对政府领导和下属员工。更为要命的是这个五万元钱是收老王的不明不白的钱,这个事情传出去了咋办?!因此,他每天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在等得力助手张猴子的电话和破案情况汇报。昨天夜晚,得到张猴子激动颤抖地汇报,他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一个夜晚。
今天一早,他就开着自己的宝马,从县城来到兰庙派出所。一进院内,张副所长镰刀脸上堆满了如秋天阳光般温柔灿烂的微笑和志在必得的表情,精神抖擞地迎接赖所的到来。张副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领导:赖所今天上身穿了他们一块定制的雪豹黑色皮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大脑袋上的短发被发胶打得根根直立,之前红晕的褐色胖脸上今天显得有点苍白;四十多岁的年纪,今天看起比之前显老了。不过,赖所一米七几的健壮魁梧身材,总是显得那么年轻潇洒,精神饱满。自己猴子似的身材,在赖所面前,总有点猥琐自卑的感觉,谁叫爹妈给这副模样呢。
赖所听了张猴子的汇报,跟他一起来看这位令人闹心的小偷-傻福。傻福的手还是在铁床腿上铐着,头颅因饥饿和寒冷如一颗干瘪的葫芦耷拉在肩膀一侧。赖所对张猴子亲切地说:“张所,你叫伙房送点饭给傻福吃。现在关键是如何处理这个事情,如果放他回去,他在街上乱说,这个事情闹的不好;如果不放他出去,他是个神经病人也判不了刑,你的意见如何办呢?”
张副所一听立即胸有成竹地说:“你看赖所,局里不是说这几天来考察你吗?副局非你莫属了。咱先把傻福关到厨房后面的那间杂物间里。每天给他按时送饭,不叫他乱嚷嚷,等考察结束了;你也该调到局里了;再把傻福放出来,这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我办事,你放心!这个所,我会在你的指导下带好的。”张副所一面笑眯眯地望着赖所,一边美滋滋地想着赖所走后,自己马上就转正了。
赖所点了点头,同意张猴子的意见。他当所长后,一手把张猴子从一般的办事员提拔到副所长。他对这位长相猴子般的部下总的来说是很满意的,张猴子总像待亲爹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傻福被关在杂物间里,倒像住进了宫殿。里面有破旧的沙发,还有过时的席梦思床;什么柜子呀,风扇呀应有尽有;傻福的“别墅”里面可是空旷一片。吃的也很好,而且负责伙食的老油头每天三餐像伺候卧床不起的亲爹一样给他端过去。这次傻福真的有傻福了,这样的日子他希望过一生!每天他乐呵呵的想和老油头说点什么,倒是老油头气呼呼的不理他。
傻福的好日子大概过了五天,那天来了两辆小车,几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来到派出所,张副所长慌忙接到所会议室内;赖所长似乎听到什么风声,一早就给自己的得力干将安排如何如何,他今天没来上班,呆在县城家里。县公安局一把手贾局被纪检组控制了,他们来调查贾局的问题。这几位人员,不是县公安局的,而是省纪检巡视组的。他们询问了张副所一些有关赖所长和贾局长的一些问题;张副所长猴子一般的灵活应对,避实就虚的回答巡视组的问题。上午张副所派小李到喜盈门大酒店,安排最好的野味招待巡视组的人员。
上午十二点左右,张所笑盈盈地对巡视组的微胖中年男子说:“咱们过去到街上最好的酒店--喜盈门大酒店,我已经安排了本地的野鸡、野兔、野生甲鱼,你们尝尝我们当地的土特产。”
那位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的微胖男子表情严肃地说:“我们是来巡视问题的,今天上午在你们食堂吃面条,你定的菜赶快退掉!不然,叫你就地免职!”
张副所一听,暗暗叫娘;忙安排小李去退宴席,到食堂叫老油头安排一大锅手工土鸡面片。上午,他们也不让端饭,各自在车上拿自己的饭盒,自己到厨房盛饭。
他们刚到厨房,听到厨房间后面有人囔囔的傻叫。那位五十多岁的微胖男子在大家吃了饭后,叫张副所来,严厉地问:”你们厨房后面关的什么人?”
“是一个傻子。”张副所吓得哆哆嗦嗦,小便有点失禁了,裤档湿了一大片。
“把他放出来,我问他。”那个人斩钉截铁地说。
“他真是个傻子,胡言乱语的。”张所无奈地回答。
“快点,你们几个把厨房后面的人带过来!”他扭头吩咐身边的随同人员。张所一听,拗不过他,忙颤抖着去到杂物间把傻福带来。傻福望着这群陌生的人一脸痴痴地傻笑。“他们为啥关押你?你知道吗?”那位微胖男子问傻福。
“我拿了派出所的钱。”傻福还是一如既往的诚实,不会说半点假话。
“是多少,你知道吗?”那人又紧紧逼问。
傻福伸出五个手指头,嗡声嗡气地说:“这些捆,很厚的。”傻福又用手比划一下。微胖男子脸上阴沉沉的,张副所不敢直视。
他告诉其他随行工作人员,到街上调查派出所的工作情况。
然后,他更加严厉地对张副所说:“今天是来调查公安局贾局长和赖所长的一些事情,正好碰上这个事儿,请你如实告诉我们,有半点假话,你是懂法的。”
张副所吓得更加哆嗦了,转正不提了。这两位靠山,眼看要在这场大地震中坍塌倾倒。不实说,自己恐怕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张副所把他知道的一些赖所长的贪污受贿,欺上瞒下,买官行贿等纪检组尚未掌握的情况,都如实坦白了。看来关键时刻,任何平常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的部下都是靠不着的。
五
从街上调查回来的巡视组人员抱着满满几大本记录;上面记载街上的人们对赖所长这几年来,欺上瞒下,贪赃枉法,为非作歹,警匪勾结种种罪恶行径的血泪倾述。
人们多么希望包青天过来,今天终于来了。人们把几年来的种种憋屈和怨气毫不保留地告诉巡视组的人员。他们天天盼望!每天在电视新闻上看到某某大老虎落马被抓,可是他们不知道乡下底层的苍蝇也漫天飞呀!
所有巡视组人员都眉头紧锁,脸色阴暗。他们彻底听见了底层老百姓的呼唤和哭声。看来,当务之急加大力度拍死苍蝇。苍蝇虽小,可是它直接接触的是广大人民群众,它直接影响到人民群众对党和国家的看法,对党和国家的信任和期望!如果苍蝇盛行乱舞,如果广大人民群众对党和国家失去信心和期望,那么这个国家和政党将是十分危险的!
微胖的那个男子忙到外面给谁打了很长的电话;回来之后,对张副所长说:“请你注意保密,这些事情还在调查核实之中,不过你们的赖所长从今天起不再来上班,不在担任你们的领导;张所长,希望你暂时负责好这边的工作,少做些阿谀奉承的事情,多做些有利于老百姓的事儿。真正做个合格的人民警察,让老百姓满意的人民公仆!你是懂法的,任何违法犯罪,都休想逃脱法律的惩罚!”
张副所长呆呆地听着,脸刷的红到耳根,心如在滚水里泡着,他明白了他做错了什么。
他们安排一些事情后,便坐车匆匆走了。后来听说贾局长贪污几千万,买官卖官,大肆受贿,包养多名情妇,被判无期徒刑。赖所长听说在查他的问题,据说不久得忧郁
症,一不小心,掉自家楼下摔死了。
得福打工回来听村里人风言风语的说些他老婆的一些不规行为,他喝醉酒,以酒盖脸,壮着胆子把他女人狠狠打了一顿;最近,听说收敛了很多。
村支书长根了解到县纪委在整他的材料;思想整天忧郁沉闷,郁郁寡欢;一天早上,他起来上厕所被绊倒得个半身不遂,卧床不起。
傻福又从“宫殿”回到自己的“别墅”,还恢复了从前醉醺醺的悠哉自由生活。
不过小镇上的人们更愿意给傻福一些不穿的旧衣服和剩肉剩菜。傻福也乐意帮助他们干些又脏又累的活;据说傻福顺手牵羊的习惯,也改了很多。傻福在好心大妈的帮助下,把脸也洗得干净了,衣服也换了。傻福成了小镇上的反腐功臣,小镇上不可或缺的人物,虽然傻性还是没改,可是人们更加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