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阳历四月二十几号开始,北京老街道的洋槐就陆续绽开。五一假日期间,槐花已经是盛开怒放了。洋槐和国槐是北京早期绿化的树种,洋槐开花,国槐不开花,一些老的街道基本都是槐树。新兴开发的街道和社区已经不用这些树种了,它们有了更洋气更漂亮的树木。在日渐宽阔的路上,和越来越高的楼宇间,槐树有点那么不入流了。
1995年5月初我来到北京,为的是搭乘5月5日去纽约的航班。在北京先住在百万庄的新大都饭店,后来又搬去金都假日饭店与朋友会合。西城区的西北角这一带,是北京早期社区之一,到现在变化也不是很大,尤其是蔽日连天的大槐树,满街都是。二十八年前我到北京的时候,正赶上槐花盛开,令我大开眼界。那时候,我家乡东北小城还没有绿化美化的概念,城市街道都是杨柳树,在东北没有见过开花而且香气四溢的大树。
因为要到美国去定居,那个年代去美国就是去天堂的感觉。走在北京的街道上,心情跟春日的情景是一样的,那是春光明媚。而阵阵飘来的淡淡的香气,更是让人心旷神怡。槐花的香气清淡而香甜,同样是春天的树木花,丁香会更尖锐明显,爬藤月季会更浓烈和浮躁,只有槐花,你甚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阵阵飘香,仿佛十分遥远,却又不离左右。春末的风不疾不徐,不温不火,恰似专为花香而发生。槐花是一串串的挂在树上,花苞的尖细形状流露这秀涩,绽放的单个花朵像翩翩起舞的美女,清奇秀美,通体洁白,紧簇成一串,悬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在细细精致的槐树叶衬托下,像美玉和翡翠镶嵌成画。
在美国漂荡十八年后,我又回到北京定居。我日夜奔波在北京的新旧街道上,为了始终不知道是什么,也从未清晰过的目标,努力追逐着时间,一直不断地被时间远远抛下。终于,我到了花甲之年。终于,我又一次注意到了一片片、一排排的槐树。街边路旁的大槐树,仍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没有变老,花香弥漫,好像我自95年以来第一次感知到。我才意识到,二十多年来,我从未错过槐花季节,但我却错过了花期!在这美好的春末夏初,完全忽略了这美丽和芬芳;在这美好的季节,竟然完全忽略了大自然无私的馈赠;在自己美好的时光里,蒙昧不知上苍恩赐。抚着苍老粗壮的树干,仰望树梢初生的绿叶,年青初放的花朵,我似乎听到轻风在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我似乎意识到我的愚昧,但深知我仍然愚昧,这可能是我自少年以来唯一保留没变的品质。站在这苍老又饱含新绿的树下,惊喜好奇的看着树叶和花朵,我应该显得很幼稚。对花开花落我置若罔闻;对人聚人散我不解风情;对天道轮回我胆战心惊。这是真实的幼稚。
槐花的花期不算短,春末到夏初一直能闻到花香。槐花的花期也不算长,不经意间,一场风雨过后,满街地面就都被细细的白色的花瓣铺满了。现在我知道了,槐花怒放和飘香,遵循自己的节拍,晚春发生,入夏离别。不介意你看或不看,不介意你闻或不闻。她每年都在,为了约会春天。不看她是我的缺失,不是她的损失。街上路边的槐树应该不是被我一个人忽视,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谁又认为槐树值得驻足停留。而槐树和槐花仍然枝繁叶茂,繁花似锦,她又何必在意被关注与否呢,她不介意人来人往,人聚人散。她不在意时代变迁,天道轮回。她的自由和自律是她唯一的标签。
2023年5月5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