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我在北京宣武区报国寺赶场，卖了十七个翡翠手镯，得了一张贰拾万的支票。
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忐忑不安，生怕这是空头支票。要是以前，我就大大咧咧收着，慢慢去兑现。可是我目前的情况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了十二分。因为卖出去的翡翠，其实都是赊了师兄弟的成本。如果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么师兄弟们也许不会说什么，我却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坐在公交车上，一路精神恍惚地到中关村E世界下了车。我很自然地想去到同学老李的数码公司，把手上的支票兑现。刚才我就是把支票的抬头写成老李公司的名字。对公帐户入帐比较便捷。
事实上很多人，包括现在在今日头条上看我这篇文章的网友们，可能都没有接触过支票这玩艺，更不要说能鉴别真伪了。现在都是流行网上支付，但是支票这玩艺是各大机构和公司以前兑付钱款的最主要方式。一个字，方便！
我在北京中关村上过那么一小段时间的班，对支票还是有点接触过了。以前在北京，支票支付比较通用。我们南方人却是比较喜欢现金或者转账。
前几年，我在老同学的数码公司上班期间发生过一件事，让我对支票本能地有点心理阴影。
我们那时候，在中关村科贸大厦十一层的写字楼1146号办公。隔壁转角位置比较偏僻，一直闲置着没人去租。
忽然有一天，有人来租了相邻的三间办公室，快速地装修完毕，招聘了几十个业务员、导购员就开起了大型数码线上零售公司。在中某村在线，京那啥东商城，太平某洋数码网等各大数码网站打广告。以难以想象的价格（略低于市场拿货价）抛售佳能数码相机，尼康数码相机，索尼数码相机等等主流单反专业相机和卡片机，还有各大品牌的台式电脑、笔记本电脑。他公司里天天人来人往，交易火爆。
俗说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不到一个月，突然有一天人去楼空，值钱的东西全部连夜搬走。只剩得一地狼籍。
这下各大品牌代理商们炸了锅。我们那时候做数码相机和电脑生意的其实就是皮包公司，租间写字楼，摆着样品和图册，在网上打广告，写软妹妹的文。客户来公司有订购意向了，就让各大品牌的代理商飞快地从库房里送现货到办公室与客户交割。
数码相机、笔记本电脑的代理商都是签合同拿到北京地区的代理权，也就是这个品牌的一系列产品我们零售商只能按统一价格拿货，然后配套上各种辅助器材加价卖。代理商在中关村租有仓库，哪个公司要什么样的货了，就让送货员火速送到公司去，当天下午五点过后陆陆续续去收帐或者收回货物。
就这么个下午五点收帐的时间差，让那家骗子公司的幕后老板嗅到了机会。他在劳务市场招聘员工一起创业，用入股员工的身份跟写字楼的业主租下那三张超大的办公室。只支付了一部分订金，约定试营一个月后，再签合同，全额支付租一年。再用员工的身份证办理了营业执照，开通了公司对公帐户，领取了支票本。
然后在主流网站上发广告，报出一个别人不可能达到的低价来出售数码相机、笔记本电脑。比如代理商供应给大家的价格都是10000了，他报价9900出售。那么因为大家都是统一进货价格，别人不可能傻到亏一百去卖。所以他的公司就快速吸引到一大波网上客户来公司购买。他就一直倒贴少许的钱卖货。然后十分讲信用地每天下午代理商来收款都综合一下当天拿的货，开出一张现金支票来给代理商。代理商供应他一段时间也发现他很有信誉度，支票在银行每次也能兑现。
终于他露出了狰狞的本相，举起了屠龙宝刀，不对，是青龙偃月刀，或者是阿修罗刀收割起韭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人去楼空。
原来他公司从星期五就开始了实施了策划许久的阴谋。
星期五下午五六点，他开出了多张当天应付款项的支票给各家代理商。代理商们拿到支票，星期六星期天银行对公帐户不开放业务，只能等星期一才能划帐。那么星期六星期天这两天，骗子公司又疯狂地甩卖了许多数码相机、电脑，比平时多了几倍。照例是当天下午结帐用支票。然后在星期天的晚上，搬空了公司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星期一的早上，公司的员工一如往常地又来上班。一看，公司没了。几十个人聚在凌乱的办公室里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代理商们听说这事了，慌了，拿上支票上银行去兑现。支票关联帐户上没有余额。这下炸了锅，蜀黍来了，带走了那些被注册成所谓的法人代表、股东的员工。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高明的大骗子，骗了业主房租，骗了员工辛辛苦苦的当月应得工资，骗了代理商的货款。总共加起来有二百八十多万。最后破没破那案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支票就是这样让我有点心理阴影了。我们当时在缅甸、云南瑞丽或者广东广州、肇庆做翡翠交易，基本上都是现金，很少用转账，更不要说用支票了。但是当时用支票支付在北京却是主流。
我到老李公司办公室，把支票交给他，让他帮我兑现。他扶了扶眼镜，狡黠地说：今天星期五，在我这兑现要等到星期一了。要不你卖给专门收购支票的。他们可以直接来我们办公室现场验收，不过手续费是千分之五。
顿了顿，老李又说：我看你这张支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要不我帮你跟收购支票的沟通一下，给他千分之三，看他肯不肯收。他们是有渠道验票的，白赚六百也很划算。
我那个当了董事长的二姑夫有一句莆田人惯用的口头禅：一千不如八百现。
什么意思呢？一千的欠款不如八百的现钱。我是一直记得他无意中的教诲。所以也愿意付六百手续费来兑现。
老李帮我联系好了，来人到了办公室。很顺利地，我的帐户上就多了199400的数字。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玻璃茶几上，泛着金灿灿的光芒。我喝着老李的极品铁观音茶叶，兴致勃勃地跟他聊着国际形势。眼角余光瞥见办公室前台那个高个子又年青貌美的小妹似乎是对我写满了一脸的崇拜。我的脑海里似乎是看到了一张八个人抬着的红彤彤大花轿向我颤颤巍巍、晃晃悠悠而来。
胖得有点喜感的老板娘还是坐在一如既往地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拉着鼠标，一脸正经，装模作样地在那里用涂着喜庆的红色手指甲的手，以一指禅的手法敲击着键盘。我心里有数，就她那三脚猫的初级电脑技术，就只会上某宝某猫购购物而已。
老李二十九岁娶老板娘时，她才十九岁，初中学历。她家当年索要的天价聘礼和有车有房有存款的条件在我们莆田老家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地吓退了一大波相亲对象。她姐姐是我的初恋前女友，我们偶然聊天时，我就想起老李在北京中关村开公司是大赚了那么点钱。
老李除了比她大十岁，似乎是也能满足了她的所有条件。于是就撮合了他们俩。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男人贪嫩，女的惜金。
老李也比我大三岁。我们能够同窗，是因为他读小学留过级。我读小学时又跳了两次级，所以我在一大帮同学朋友中属于年龄最小的。
带着满足与欢喜，到清华大学附近吃了点似午似晚的饭，我回到住处就躺在简易床上想了一会儿事情。钱财身外物，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这笔钱，自己觉得赚太多了。我的本意是能赚百分之二十我就满足了。可是今天一下子赚了翻倍的钱，我诚惶诚恐。
做翡翠玉石生意，倘若是做原石赌石切石，就算赚了千倍万倍，也没什么压力，那是应得的。大家都是靠眼力吃饭，还要加上莫大的运气。
可是翡翠原石做出了成品，我们专业的定价都是心里有数的。市场行情价格差别都不算大。能当天就倒手赚个百分之十或百分之五就可以很高兴地转手出售，胜在资金回笼快速，可以再去淘市场。
可是今天赚了整整一倍多，我惴惴不安。我想退个五万给老先生，很想马上打电话联系他说明缘由。
但是又想起我目前的处境。倘若这些钱，我还给我的师兄弟们作为货款，那么就所欠不多了。能给自己留个好印象。
那时候做翡翠生意的人，非常注重信誉度。信誉度好了，在瑞丽玉石市场或者四会翡翠市场完全可以凭一张嘴空口白牙地入股淘料切料，或者也可以凭一张脸在市场借货转手代卖赚差价。
我在瑞丽玉石市场其实已经声名狼藉了。但是在四会翡翠批发市场，我很想树立我的脸面。
带着纠结的心理，我终于狠下心去转给我大师兄十八万让他帮我支付给其他师兄弟。另外又转了一万给我哥让他拿回老家去给我父母还有小孩做生活费。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夜幕降临了，燥热的空气渐渐地消散而去。清华园的荷塘在灯光下凉风习习。阴暗的角落里我羡慕地看着俊男靓女们拉着手，钻进林阴里相拥而坐。在那里柔情蜜意、卿卿我我地窃窃私语。
月光透过高大浓郁的树冠洒在了我酸臭的衣服上。我提着印着某某银行的塑料大袋子，里面装着换洗衣服。准备在人少的时候，就在水木清华前面大池塘入水口里偷偷地洗个澡再洗一下衣服。
我坐在石头上，把脚伸到那灌满了二次循环水的池塘里。冰凉的池塘水让我惬意地闭上眼睛。总比我住处那既无卫生间也经常停水的条件好了很多。
烟锁池塘柳，
水清鱼虾游。
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明天的太阳应该是照常升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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